晨意帮忙丨学校推荐的工作涉境外网络赌博案？多名学生毕业后被抓，校长：事先不清楚

9月5日，李静（化名）回忆起上个月在长沙一地铁站被警察带走时的情形心情仍不平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警察戴上手铐带走，事后才知道她因涉及到河南信阳警方侦办的一起网络赌博案，被列为网上逃犯。

令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涉案的原因与她四五年前在菲律宾的一段工作经历有关，但这份工作是当时她所就读的常德海乘职业学校推荐的，她还向校方缴纳了一万多元的职业推荐费。

与李静有同样经历的还有多人：他们在多年前临近中专毕业时经校方推荐前往菲律宾，从事所谓“游戏推广”工作，后陆续回国，但在今年，他们因涉刑案被取保候审，甚至有人已经被判刑。

李静等人通过今日头条“头条帮忙”长沙频道向潇湘晨报晨意帮忙记者反映此事。李静称，她在得知涉案后与学校相关负责人取得联系，对方多次承诺协调此事，但一直没有进展，最后她发现自己微信都已经被对方拉黑。

针对此事，常德海乘职业学校校长邓广周回应晨意帮忙记者时称，当年系通过深圳一家人力资源公司将学生送往菲律宾，他自己也曾前往菲律宾考察，发现不对劲后再没有过合作，学校事前也不清楚学生在涉案公司的具体工作情况。目前，校方已经向教育主管部门汇报此事，并成立专班处理此事，委派律师前往协助涉案毕业生处理此事。

经学校推荐前往境外工作，回国多年后涉网络赌博案被抓

李静出生于1998年，湖南常德人，目前人在长沙。今年8月初的一天，她在长沙坐地铁时被工作人员拦截，后来一名民警赶到，称她是网上逃犯，给她戴上了手铐带走。

李静后来被河南信阳警方的民警带走。她事后获悉，自己被网上追逃是因为涉及到一起境外网络赌博案，而这又与几年前自己在菲律宾的工作经历相关。

李静称，她初中毕业后就读于常德市海乘职业学校的旅游服务管理专业，在2017年，她临近毕业，经学校推荐前往菲律宾工作。

“当时学校还组织了面试，我还缴纳了一万多元的职业推荐费用。”李静称，因为学校在最初招生时就说是包分配工作的，她也没有多想。当时她同时面试前往香港游轮和菲律宾工作两个机会，最后选择前往菲律宾。

李静称，当时前往境外工作前同学们其实都不太清楚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对方公司协助办好签证并承担了机票费用，最终她在深圳转机前往菲律宾马尼拉。

到了马尼拉之后她才慢慢了解到，他们的工作实际上是在社交网络推广一个网络赌博平台。

2019年，已经意识都这份工作有些“危险”的李静选择回国，并开始在湖南从事其他方面的工作，没想到过了多年之后会因为在境外的这段工作经历涉案。

△李静的取保受审决定书。受访者供图

目前，李静已经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并退赃一万元。取保候审决定书显示，该案办案单位是河南省信阳市公安局高新分局，案由是涉嫌“九州娱乐城”网络赌博案。

多名毕业生涉案被抓，有人已经被判刑

李静的经历并不是个案。

李静称，目前她能联系上的就有10多位，均出生于1998年左右，都是经学校推荐后前往境外工作，回国多年后涉案被抓。潇湘晨报晨意帮忙记者又联系上了其中四位。

苏军（化名）是几人中较早去到菲律宾的，在2016年年底就赶赴过去。苏军称，他也是通过学校组织的面试，并缴纳1万多元的“定岗费”。

“当时年纪太小了，根本对这些不懂。”苏军说，在去之前他只知道过去是做客服，他想着能够去国外工作，还能“拿高薪”，就过去了。过去之后才逐步了解到具体工作内容，最开始是让他们“养”微信这些社交账号，然后利用社交账号不断加人，培养感情，最后目的是向对方推荐他所在公司的网络赌博APP和平台来赌博。

苏军说，在过去的同学中，有的人还在初始的养微信阶段，有的人到了加人推广的阶段。工资也没有之前对方宣传的高薪，每个月只有几千元，如果团队的“业绩”高提成会高一点。另一名涉案的该校毕业生陈磊（化名）称，他曾就读于该校海乘专业，同样经学校推荐，被海外高薪工作吸引前往菲律宾，但过去后发现所有人护照被扣押，如果要离开公司则需要缴纳一笔费用，但是他当时并没有那么多钱，只能每个月从工资中扣除一部分，最后他待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回到国内。在今年8月，陈军接到老家辖区派出所通知，他已被列为网上逃犯，他前往派出所自首，目前也已经被取保。

而该校毕业生娄紫（化名）在今年3月因涉案已经被判刑。她在2017年年初前往菲律宾涉案公司工作，工作两年左右回国。

△娄紫的刑事判决书。受访者供图

判决书显示，公诉机关指控，2022 年7月，信阳市平桥区居民报案称其在“九州娱乐城”网络平台参与赌博。经查，“九州娱乐城”系跨境赌博平台，参赌人员众多。被告人娄紫出境入职菲律宾马尼拉九州娱乐城赌博网站旗下的收米咨询有限公司推广部、后勤部，负责发展中国大陆赌客到该赌博网站内进行网络赌博等工作，后从该网站以工资等形式获得非法收入16万元。

信阳市平桥区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被告人娄紫等人明知是赌博网站，仍帮助他人利用互联网组织赌博活动，情节严重，其行为触犯了刑法相关规定，应当以开设赌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法院判决娄紫犯开设赌场罪，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缓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 16000 元。

学生称涉事学校校长曾前往菲律宾考察，多次要求校方解决此事无果

几位涉案的常德海乘职业学校的毕业生认为，留下案底会对他们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校方应该为此事负责，因为这份工作是学校给他们推荐的，还收取了所谓职业推荐费用。

一名涉案毕业生吴燕（化名）称，自己在菲律宾工作期间，自己还曾和前往当地进行考察的该校校长邓广周一起吃过饭。目前，吴燕也处于取保受审状态，与李静稍有不同的是，她所涉案件办案单位为信阳市公安局上天梯分局。

陈磊称，自己2017年从菲律宾回来之后，还曾与学校老师交流过在那边的工作内容。

不过从时间节点上看，在之后，还有该校的学生被推荐到菲律宾的这家公司工作。

△相关费用的收据。受访者供图

李静提供当时自己的转账记录和收据，她是将一万多元直接转给了该校校长邓广周。娄紫则至今保留着当年与邓广周的几张聊天记录，邓广周在微信告诉她“年前还有最后一批”。

△娄紫与校长讨论去菲律宾工作的聊天截图。受访者供图

李静称，在得知自己涉案后，曾经多次联系自己的母校，并与多个负责人沟通，对方最先承诺协调解决此事，但迟迟没有下文。

李静提供了一份沟通记录，该记录显示，曾经担任过李静老师的胡某某获悉学生们的经历后曾经协调过此事。胡某某要求李静提供已经被警方传唤或者抓获的学生名单，称学校会提交给相关部门作出处理，“学校争取一次性解决”。

在另一则沟通记录中，胡某某称校长邓广周找到自己，要她本人承认是自己私自安排并收了钱，“怎么可能呢，我不可能牺牲自己保全他”。胡某某还称，自己现在已经不在该校任职。

李静在根据河南信阳当地检察院要求前往当地签字后，再次联系邓广周和胡某某，发现已经被对方删除微信好友或者拉黑微信。

涉事学校校长：是通过人力资源公司将学生送往菲律宾，事前不清楚工作性质

据常德海乘职业学校官网介绍，该校是一所全日制中等职业学校，“办学以来，学校为中外大中型企业、涉外酒店、名胜景区及国际豪华邮轮运输了5000多名合格的专业人才……2000多名学生迈出国门，走向世界，成为国际高薪白领”，“来到海乘学校，你就等于踏上了一艘驰向碧海的国际邮轮”。

△常德海乘职业学校官网截图。

针对此事，潇湘晨报晨意帮忙记者联系到常德海乘职业学校校长邓广周。

据邓广周介绍，学校并不许诺分配工作，但学生有意愿会给学生对接资源。学校确实从2016年开始曾经输送过学生到菲律宾工作，不过是通过深圳一家人力资源公司办理相关手续，这家公司是通过他一个朋友联系的，称是招学生过去当文员，收取的相关费用是学校代收交给人力资源公司。

“主要是办理签证的费用，没有一万多元，有的交一万多元是包含学费。”邓广周称。至于校方是否与人力资源公司存在业务抽成关系，邓广周称不知情。对于一万多元费用包含学费的说法受访涉案毕业生均予以否认。

邓广周称，自己确实曾在2017年前往菲律宾考察过涉案公司，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们居住的条件比较好，收入也还比较高，感觉和他们的劳动不成正比。”邓广周说，从菲律宾考察回来之后，再没有与深圳的人力资源公司合作，向涉案公司输送过学生。同时，也没有学生向学校反馈过涉案公司的工作涉嫌违法犯罪的情况，只是知道学生在那边做“游戏推广”。

邓广周称，在今年年初，就已经有毕业生因为之前在菲律宾工作被警方抓获，但当时校方以为是个案，没有引起重视。直到今年8月，才获悉再次有多个学生涉案。

邓广周称，李静提到的任教老师胡某某依旧在该校任职，不过他否认曾授意胡某某去宣称安排学生前往菲律宾是胡某某私下行为。同时，之所以工作人员把李静的微信拉黑，是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说话不注意方式方法”。

邓广周称，目前学校已经向当地教育部门汇报此事，并成立专班来处理此事，委托律师赶赴河南协助涉案毕业生处理相关问题。据了解，目前涉案毕业生已经有11位。

律师：校方若收费推荐工作系从事违法犯罪活动，合同应无效校方应赔偿学生损失

北京市中闻（长沙）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凯表示，学生经校方推荐前期境外工作，如果学生明知是赌博网站，仍帮助他人利用互联网组织赌博活动，情节严重，涉嫌犯罪的是应当承担刑事责任。但是有证据证明确实不知道的就不应承担刑事责任。如果学生是未成年人，且尚未达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就不构成犯罪。

同时，有涉案当事人称过去后护照就被扣押，并且离开需要缴纳一笔费用，从而成为犯罪“工具人”，对于这种涉案学生要以教育、挽救、惩戒、警示为主，努力实现办案“三个效果”的有机统一。

如果涉案人员仍是学生的，办案机关应当加强与教育部门、相关学校的沟通联系，充分了解其学习情况、在校表现，是否具有帮教条件，综合评判起诉必要性。对于犯罪情节轻微，认罪态度较好的，办案机关可以依法作出不起诉决定，并会同教育部门和相关学校加强教育管理，帮助学生迷途知返、走上正途。

刘凯称，学校如果收取费用推荐工作，但推荐的工作是从事违法犯罪活动，合同应无效，学校应当退还相关推荐费用，并赔偿学生的相应损失。如果校方明知推荐的单位从事违法犯罪活动，仍将学生推荐到此工作，可能涉嫌共同犯罪，应当追究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

刘凯称，校方肩负着教书育人的重大责任。既要切实防止为取得丰厚的经济利益而将学生作为交换条件，又要注重对学生权益的保障。当察觉公司存在违法犯罪活动时，理应第一时间告知学生相关风险，并帮助学生脱离险境。

潇湘晨报记者 曹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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